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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一章 解系倒孙(4k)

    当刘羡听到“倒孙”两字,不免一笑,他缓缓放平身子,上下打量着李矩道:“世回,这话是谁教你说的?”

    李矩先是一愣,随即失笑着摸头道:“在兄长看来,我莫非不应该说这些话吗?孙秀作恶如此,推翻他不是再应该不过的事情吗?”

    刘羡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,说道:“因为这是政治上的事情,世回,道德上有对错,但在政治上,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,没有把握的事情,不要去干。否则,事不成功,最后还会波及到自己,这就得不偿失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熟读兵书,擅长打仗,却不是一个擅长政治的人,尤其是在现在的这个官场上,不是你想得黑白分明这么简单。”

    李矩并不是很服气,他比刘羡年轻,还没吃过什么大亏,出身贫寒反而更加加重了他的自傲,但他也是个重感情的人,见刘羡这样表态,他还是直白说道:“是解使君和欧阳府君教我这么说的。”

    刘羡恍然,雍州刺史解系,还有冯翊太守欧阳建,原来是这两个人。他大概猜到了对方的意思,说道:“世回,这件事你不要参与,这样吧,我干脆亲自和他们谈。”

    雍州刺史解系,刘羡知道他。解系出身济南解氏,其父解修担任过梁州刺史,考绩曾是天下第一,因此名满天下。解系三兄弟也其父良好的家教,被时人称之为“三解”。

    其中解系最为杰出,十七岁时得到过前中书监荀勖的赞赏。而后官运亨通,先后担任过中书黄门侍郎、散骑常侍、豫州刺史,尚书,即在中书省、尚书省两省任职,又在地方上担任刺史,可谓是上一辈中的佼佼者。

    如今,他也是当下关中的三号实权人物,仅次于赵王司马伦与赵王长史孙秀,因其并非只有雍州刺史一职,还兼任扬烈将军、西戎校尉,有假节之权,比原征西军司张轨还要高上一分。按理来说,这次讨伐叛军的统帅本该是他,只不过解系有自知之明,他自知此前多管理民政,不擅军事,所以才把这个位置让给了张轨。

    在刘羡看来,这位解使君,在道德操守上,确实是要比孙秀强很多,甚至可以说,不可同日而语。但为什么刘羡要抱有这样高的警惕呢?

    答案无他,解系的雍州刺史,是元康年后,和赵王出阵长安一齐任命的。换而言之,他和孙秀一样,也是贾后和贾谧的人。

    后党内部党羽内斗,刘羡自然是要深思慎言的。

    此时的解系就在夏阳城外,正在做关于匈奴人的安排,听闻到李矩的回报后,他立即放下手中的事务,以探望功臣的名义来探视仍在病榻上的刘羡。

    解系是一个外貌非常鲜明的人,他既有文人惯有的削瘦身材,同时又有一张线条坚硬好似斧劈刀削过的面孔,眉骨和额头都高高隆起,这让他只需要闭上嘴睁大眼睛直视对方,就会给人一种即将发起挑战的错觉。

    他见过刘羡,先是寒暄了几句,夸刘羡是这次平乱的大功臣,让他好好养伤。同时又说起孙秀在这次战役的糟糕表现,不禁罹骂道:

    “国家养士,何其之难!一个箭士,若要从入门到精通,起码也要花三年的时间来培养。就因为孙秀好大喜功,我们在河东丧失了多少精锐!更别说损耗的甲仗、粮秣!虽说最后还是胜了,但和惨败又有什么分别?”

    “再让这只猴子这么折腾下去,败坏的是晋室的江山社稷,人心都要丧尽了。”

    刘羡当然同意解系的看法,他到关西已经三年了,年年都在被孙秀打压,自然也了解孙秀是个什么样的人。孙秀是一个非常难缠的人,他虽然坏,但坏得极其有特色,可以说是坏得绞尽脑汁、锲而不舍、不择手段。从这个角度来说,论作恶的天赋,孙秀可谓是一骑绝尘,旁人只能望而兴叹。

    但刘羡能说什么呢?他可不是贾后的人,自然也不会在解系面前表露出什么情绪,只是说:

    “在下只是一个小小县令,解使君和我说这些,恐怕没什么用吧。”

    解系注视了刘羡片刻,缓缓道:“怀冲何必装傻呢?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,战事未结束前,我还不好多说什么,毕竟已经临阵换将,错一不能错二。但如今战事已经结束,为了关中百姓着想,就应该趁早除去孙秀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刘羡问道:“使君打算怎么做?”

    “我打算上一道表文,将孙秀的诸多罪行公之于众,同时令关中的所有郡守署名,直接递交到尚书省,恳请皇后诛杀孙秀!”

    刘羡听到这句话,顿时感受到了解系的决心,他抬眼打量解系,发现他此时正看向窗外的白云,眼神坚定的宛如钢铁铸造,态度稍微有了些松动,随之叹道:

    “使君想法虽好,但我听说。欧阳府君之前曾上书弹劾过孙秀,也找人署名,最后不是不了了之了吗?张军司应该也写过类似的奏疏,结果就是槛送京师。如果使君想要通过上表就达成目的,用这种方法,恐怕难以得偿所愿吧!”

    “这正是我一直所忧虑的事情。”解系转过身,语重心长地说道:

    “孙秀惹出的乱子,世人皆知,如果无人在朝堂上提起,那是我的失职。但如果公开这件事情,我又没有胜过孙秀的把握,所以我才需要怀冲你的帮助。”

    “我的帮助?”

    刘羡有些失笑,他摸摸自己受伤的胸口,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帮助到解系的,别看自己名气可能不小,但说到底,仍然只是一个所辖百里的六品县令罢了。

    解系此时又坐下了,他很心平气和地说道:“更准确地说,是太子殿下的帮助。”

    “太子殿下?”刘羡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司马遹那张聪明又轻佻的脸。他还真没想到,在夏阳这个地方,居然会有人主动和他谈起司马遹,这仿佛是一段很久远的记忆了。

    见刘羡面露疑惑,解系耐心地解释道:“怀冲现在远离京师,可能对洛阳的朝局不是很清楚,现在皇后虽然掌控了朝政,但还称不上是一手遮天。”

    “称不上吗?”

    “当然称不上,皇后她自己并不擅长处理政务,诸事都要由张华与裴頠来处理,再由秘书监贾长渊来监督。若在太平时期,全国相安无事,或许也就这么过下去了。但眼下出了这么大乱事,皇后恐怕就镇不住了。”

    “镇不住什么?”

    “当然是诸位藩王!”解系说到这里,自己也露出苦笑,道:

    “皇后当年之所以能够夺权成功,害死楚王和汝南王,其实也是挑了一个绝妙的时间点。武皇帝驾崩时,老一辈的藩王,要么是凋零殆尽,要么是白发苍苍,除去汝南王外,能够任事的只有梁王和赵王,偏偏一个逍遥,一个无能。年轻一辈的藩王,特别是太子与武帝诸子,除去楚王和秦王外,大部人都还没有元服,这才让皇后独揽大权。”

    “可现在,三年过去了,诸位年轻一辈的藩王都陆续成年。诸如齐王司马冏、成都王司马颖、吴王司马晏等宗王,已到了可以理事掌权的年纪。”

    “朝中现在的宗室藩王们,都有自己的封国,都有权自己开府练兵。这也就意味着,往后每一年,宗室的势力都比前一年更强,皇后的日子也就一年比一年难过。因此,她不可能不顾忌宗室们的想法,必然是要与他们进行妥协的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里,刘羡已经彻底明白了解系的意思,顺着他的话说道:“使君是想说,孙秀虽然在关中是说一不二,但说到底还是因为有皇后的支持,可若是皇后压力太大,放弃了孙秀,孙秀自然也就是无根浮萍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,使君想让我写信给太子,等你对孙秀进行弹劾的时候,让太子抓住机会,大做文章,这样就能施加足够的压力,就算杀不了孙秀,也要想办法把他弄走。”

    见解系点点头,刘羡也在心中感慨,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。

    虽然司马遹一直以韬光养晦的一面示人,但他的身份在这里。皇后虽然是天子的妻子,但说到底不过是外戚,司马遹才是晋室真正的继承人,也就是宗室的领袖。所以所有不得志的藩王,都会聚集在司马遹身边。

    如果司马遹应允了这件事,和解系配合施压,对于贾后来说,这就是内外都对孙秀不满。为了安抚朝局,孙秀失势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。

    但紧接着,刘羡又陷入了另外一个问题的思考:自己为什么要帮解系?孙秀固然是坏得流脓,但如今天下的祸乱之源,不正是贾后和贾谧吗?先不说能不能除去孙秀,就算除去了,派来的下一个人又会好到哪里去?

    解系寄希望于铲除孙秀这样的藓芥之疾,来让后党改好,这真的是可能的吗?

    而且这涉及到太子司马遹本身的利益,他已经韬光养晦了这么多年,恐怕并不一定会为了这件事,就改变自己的行事作风,自己去提个建议,当真就能奏效吗?

    最重要的是,如果帮了解系,是不是在给自己的复国事业增加难度呢?自己并不想和后党走得太近,正如此前他对李矩所言的那样,至少要保持一段距离,成为一名旁观者。

    一时间,刘羡陷入了相当的纠结与挣扎中。

    因此,当日他并没有立即给解系回话,而是说:“多谢解使君的看重,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,请允许我多想一想。”

    解系也没有为难,分别前,他对刘羡道:“我在关中这么多年,虽然和你只见了一面,但我一直听说你的名字,关中的百姓都说你是个爱民如子的人,我相信,你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。”

    等解系离开后,刘羡觉得有些烦闷,便下了榻,到院中慢走。此时已经接近重阳节了,草木枯黄萧瑟,院里的树叶多已簌簌而落,只有一些菊花和柿子的香气。夏阳县外有孩童玩乐时产生的活泼笑声,在这大战结束后的时间里,似乎是在感叹和平的可贵。

    听着这笑声,刘羡负手站在院落中央,回想着解系的建议和自己的立场,一时间有些痴了。

    这时绿珠听到动静,扶着腰倚靠在门上,看刘羡思考了一会后,她问道:“公子在想什么?”

    刘羡回过头,看绿珠高高拱起的腹部,连忙走过来扶着她,一面往屋中走,口中一面说道:“没想什么,你不用担心,好生歇着吧。”

    由于绿珠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生产,如今两人是分房睡的。刘羡还给绿珠请了一个老妪来照顾,但绿珠还是不习惯,她闲不下来,即使一个人的时候,也忍不住用手绣些花鸟的女工,或者不断地抚摸着小腹,轻声地对怀中的孩子念着《诗经》里的诗词。这位贱民出身的女子,仍然保留有金谷园熏陶后仿佛大家闺秀的那一面。

    刘羡把绿珠扶到榻上后,看着榻前的诗卷,他不禁哑然失笑,随后道:“你倒不必这么着急,也不知道孩子听得懂听不懂。”

    绿珠躺下后,却露出了幸福的笑容,她说:“或许吧,但我念诗给孩子听的时候,他也在我肚子里动,我觉得他是听懂了的。”

    刘羡又是笑笑,他常听伯母费秀说起出生之前的事,说母亲张希妙在怀自己的时候,欣喜得发疯。过去的刘羡很难想象那是种什么样的心情,现在,看着绿珠的模样,刘羡大概能体会一二了。

    绿珠又问:“公子有没有想过,以后要把他教导成什么样的人呢?”

    刘羡认真地想了想,回答道:“我其实也没有怎么仔细想过,我只希望以后能成为一个好的父亲,不管是男是女,我都希望,他能自豪地提起我的名字,知道什么是对,什么是错,多做好事,不做坏事,我也就心满意足了……”

    话说到此处,刘羡突然愣住了,他突然发现,自己方才烦恼的事物,其实在未来和孩子面前,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困难的选择。自己要成为一个父亲了,或许世回说得是对的,应该做的事情其实并不需要考虑那么多。

    绿珠见他发呆了半晌,又笑道:“公子又想到了什么?”

    刘羡回过神,握住绿珠的手,徐徐道:“我在想天命。”

    “天命?”

    “我在想,当一个人在走一条遥遥无期的道路时,仍然舍得走慢一些,欣赏两岸的风景,最后仍然达到了目的。这大概就是天命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相信我有这样的天命。”

    以往,刘羡常常是根据过去的经验来汲取能量和智慧。但现在,刘羡从未来中也获得了能量,做出了选择,他应允了解系,按要求给司马遹寄去了一封弹劾孙秀的信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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