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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四章 孙秀式投降(4k)

    “你再说一遍,孙长史要和我和好?”

    当刘羡听到这句话时,他正在与郤正、李盛核对刚刚改好的户册。谁也没想到,几人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,突然闯进来这么一句话,一时间几人面面相觑,紧接着笑出了声,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。

    薛兴对此也感到极其无奈与荒谬,显然他也没有想到,有一天,自己能够当上孙秀的传话人。

    但当昨夜孙秀唐突踏上他家门,表明身份后,薛兴并没有别的选择。

    孙秀见面就对薛兴说了三句话。

    第一句是很直接的,孙秀笑嘻嘻地道:“哎呀抱歉啊薛县尉,明姬是我派来的人。”

    这一句理所当然地激起了薛兴的怒火,他一拳打在孙秀鼻梁上,揍得孙秀鼻血直流,但在第二拳落下前,孙秀又弯着腰捂着鼻子说道:“汾阴那边也全是我的人。”

    然后薛兴就哑火了,他这才想起孙秀是整个关中的一把手,而汾阴是他的家乡,薛氏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性命,其实就是孙秀一句话的事情。他是官场中的小人物,并没有与孙秀对话的资格。于是恼怒过后,惶恐与畏惧又再次笼罩了他。

    而孙秀仰了会头,等鼻血止住后,他才用袖子拭去血迹,悠悠道:“哎呀,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,从今天开始,我们就是一伙的了。”

    “麻烦您告诉刘县君一声,就说,我投降了!”

    堂堂赵王长史孙秀,掌管整个征西军司的封疆大吏,说要向一个人六品小官夏阳令刘羡投降,这话讲出来就产生了一股幽默感。但孙秀的表演还是非常有诚意的,他这天脱光了上衣,在背上绑了一些荆条,然后在脸上包了块布,混不吝地就跟着薛兴跑到了夏阳县府,跪在了刘羡的小院前。

    刘羡跟着薛兴出门来看,见到孙秀这骨瘦如柴的上身,还有装模作样地打扮,实在是很难保持一个严肃的表情,他上前来对孙秀问道:

    “孙长史不在长安,跑夏阳来,怎么这幅打扮?我看不明白。”

    孙秀却一本正经地正色说:“这是负荆请罪的打扮!怀冲怎么会看不出?”

    “孙长史有什么罪过?又是向谁请罪?我怎么听不明白?”

    刘羡说的这句话当然是讽刺,孙秀自然也听得出来。自从孙秀和刘羡先后抵达关中后,相互交手已经不下三次,每一次孙秀都是怀着将刘羡打入地狱,九死不能翻身的心态来干的。这样一个人,如今突然来向刘羡说什么投降,请罪,刘羡只会当做是孙秀的又一个陷阱。

    而孙秀也知道这一点,所以这一次,他没有玩弄什么花样,虽然言语轻佻,但语气还是比较诚恳的,他说:

    “孙某有五样罪过,要向怀冲坦诚。”

    “五样?哪五样?”

    “第一样,是孙某利用度量衡做文章,想趁机治怀冲一个贪污渎职的罪名。”

    “啊,有这回事吗?我怎么不记得?”刘羡笑道,他确实从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过。

    “第二样,是孙某居心不良,诱骗怀冲去说降铁弗人,实则是在半路设置伏兵,试图谋害怀冲性命。”

    “这我也不记得。我在去朔方的路上,一路畅通无阻。”刘羡再次笑道。实际上,这是他的得意之作,他完美地预判了孙秀的设计,设法声东击西绕了出去。

    “第三样,是孙某鬼迷心窍,误听了流言,说夏阳有什么绝色美人,所以带兵围了夏阳,差点闹出大事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听到这里,刘羡没有接话,实际上这是目前为止,刘羡对孙秀最为忌惮的一件事。

    “第四样,是孙某见猎心奇,见薛县尉一表人才,就设计把麾下一名女教徒嫁给了他,还在县里安排了上百名教徒,都伺机窥探夏阳消息。”

    刘羡闻言一惊,刚刚薛兴已经把明姬的事情告诉了刘羡,刘羡并不诧异,但没想到的是,孙秀竟然在夏阳安排了这么多探子,自己竟然毫不知情。这是真的还是假的?

    如果是真的,这些人如今在夏阳的何处?都做些什么?他们如果想要生乱,能在夏阳掀起多大规模的动乱?刘羡心下思忖,在想这是夸大还是事实。

    “第五样,也是孙某最惭愧的一样,孙某曾经买通了冯翊郡的兵曹椽蔡方,吩咐他说,打了胜仗后,就趁机射怀冲一箭,嫁祸给匈奴人。”

    刘羡又是一惊,他抬起头,飞快地用眼神和薛兴交流,确认是否确有其事。但薛兴也感到茫然,当时大战之余,每个人都疲惫不堪,他哪有心思关注其他人?也就是硬撑着把刘羡送回夏阳罢了。

    虽然没有得到答案,但刘羡在心里却信了七分。因为他原本也只是打算自己带着夏阳县卒到河东侦察罢了,欧阳建调拨蔡方过来,实际上是意外之喜。

    而蔡方平日里和刘羡并不怎么交流,情感上始终比较生分,可在作战时,无论自己下什么命令,他都尽力执行,刘羡一直都认为对方是尽忠职守。可现在看来,再怎么尽忠职守,也不至于拒绝自己的善意吧?如果说是接受了孙秀的命令,那就说得通了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,刘羡的冷汗已经流下来了,对孙秀的认识也与此前大不相同。

    前面的几次交锋,他自以为占尽上风,对孙秀已渐渐有了轻视。却没有想到,他只是赢得了明面上的三次交锋,而在无声无息的地方,孙秀竟然还藏了这么多后手。若这些属实,他倒确实是政斗的天才,自己不是对手。

    可这也让刘羡骨子里反感与敌视孙秀。

    他冷漠地注视着孙秀,询问道:“孙长史说的这些,我听不明白。”

    “听不明白不要紧,只要怀冲知道,孙某确实是来和怀冲和好的。”

    “孙长史这么大的人物,为什么要来与我和好?”

    “那当然是因为,在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,已经和怀冲一样,同样是太子党了。”

    这个回答实在出乎刘羡预料,令他罕见地有所失态,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。

    在刘羡的眼中,与孙秀说要与自己和好的幽默比起来,孙秀改投到司马遹门下,更是一个不可超越的笑话。

    要知道,孙秀是谁?是得到贾后信任的绝对死党,为了保住他与赵王,贾后可以硬顶着政治压力,先后将梁王司马肜以及征西军司张轨罢免。更别说这四年来,孙秀和赵王司马伦在关中横行无忌,为所欲为,不知收敛了多少财货。可以说,孙秀的飞黄腾达,离不开后党的倾力支持。

    现在孙秀竟然和自己说,他已经抛弃了后党,转投到太子门下?刘羡几乎以为孙秀是要和第一次会面一样,要以这个话题为由,向自己套话了。

    孙秀也看出了刘羡的不信,只是事实胜于雄辩,他选择用最简单的方法来证明自己,即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。

    刘羡将信件接过手,不想看又不得不看,只觉得往常轻飘飘的纸张此时竟有千斤重。他打开纸卷,只见上面写的果然是熟悉的字迹,虽然没有盖太子印章,但当过东宫属官的刘羡,一眼就认出来是司马遹亲手写的。

    司马遹在信中写的很简单,无非就是安抚孙秀,自称赵王与太子关系匪浅,让他安心掌管征西军司,东宫并无意参与孙秀与解系之间的政斗。联络关系之余,然后又对孙秀提出了两个要求,一是要向东宫暗报后党的最新动向,二是不得再为难夏阳令刘羡,必须与其和解。

    刘羡读完后,顿时沉默不语。解系自以为联动太子一齐向贾后施压的计策很高明,却不料孙秀早就先他一步,提前给自己备好退路了。

    从政治上的明哲保身来看,孙秀已经达到了料敌先机的境界,无论是解系还是自己,在这方面都差孙秀太多。

    可即使如此,刘羡对司马遹的选择仍然感到非常失望:司马遹虽然被称为聪明,可仍然是以“小我”的想法来做人处事。这样和光同尘或许不会引起贾后的反感,但是也会让天下对他还抱有期望的人感到失望。

    尤其是选择接纳孙秀这样的人渣进入门下,这绝对是一个完全错误的选择。

    就在刚刚的交流里,刘羡已经更深刻地领悟到,孙秀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人渣。他不会为任何人的施舍而感到激动,而会认为这是自己的才能。无论贾后与贾谧对待其他人是多么的刻薄和无情,但是对待孙秀,他们至少已经做到了最好。孙秀连这样的恩德都能轻易抛弃,何况是平日里对他没有多少恩德的司马遹呢?

    刘羡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,对孙秀道:

    “孙长史应该知道吧,鲁公非常恨我。”

    孙秀坦然道:

    “是,恨之入骨,每年鲁公都会催促我来找怀冲的麻烦。”

    “那孙长史改投到太子殿下麾下,打算怎么跟鲁公交差呢?”

    “哈哈!”孙秀恍若无事地笑说道:“孙某早就买通了鲁公左右,每天都为孙某讲些好话。请怀冲放心吧,要不了多久,鲁公就会忘了你的。”

    面对这句成竹在胸的言语,刘羡对孙秀的提防更甚:

    果然如此!这个喜欢到处鼓吹“三官”、“仙堂”的道士,实际上是一个彻底绝情绝性的无情之人!世上的所有芸芸众生,在他眼里,恐怕都不过是他攫取权力的棋子罢了。虽然他的口中从来不这样声称。但实际上,他的欲望永无止境,而不知道满足,则会让他能轻易地背叛所有人。

    刘羡打量了孙秀片刻后,徐徐道:“孙长史真是一个足智多谋的人。”

    孙秀则又嬉皮笑脸地笑了起来,回复以称赞道:“哪里哪里,没有怀冲帮衬,打赢汾阴那一仗,我还不知有多少麻烦事呢!”

    说罢,他又问道:“怀冲还有什么疑虑吗?”

    刘羡沉默少许,说道:“说起来,我一直不知道,为什么孙长史负荆请罪,脸上还要裹块布呢?”

    “唉,孙某转投太子门下,毕竟是绝密,不包块布,让别人看见了,上报到妖后和鲁公那,那可怎么得了?”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。”刘羡点点头,很快回道,“但很可惜,在下交朋友素来都光明正大,坦坦荡荡,从不和蒙着脸的人交朋友,还请孙长史见谅。”

    说罢,刘羡拉着一旁的薛兴,直接调头就走,把孙秀一个人留在门前,让他继续当一个丢人现眼的小丑。

    回到房中后不久,刘羡就派人再到门口看,发现孙秀已经消失不见了。

    刘羡有些失笑和鄙视,这真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,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,真能赢得别人的信任吗?

    薛兴在旁已经旁听到了整个事情的原委,不禁为刘羡的决定感到忧心:“县君,您不同意太子的决定?”

    刘羡已经坐下来,摊开纸张就开始磨墨,一边磨一边道:“何止是太子的决定?当今陛下的决定,我一个都不同意。他应该早点退位让贤!”

    “县君慎言!”

    “只是一时气话罢了!”刘羡的气愤仅仅只持续了短短的两刻钟,就已经烟消云散了。如果放在五年前他在洛阳,大概能为这件事气得几天都吃不下饭,然后和朋友争论一起争论好一段时间。

    但在现在,刘羡已经有些习惯了。这里固然有忠心的属下,结义的兄弟,但其实能一起谈心的朋友还是很少,这常常给刘羡一种寂寞的感觉。在这种情况下,生气又有什么用呢?什么用也没有,只有收拾自己的情绪,思考解决的办法才是正道。

    于是接下来的时间,刘羡就坐在桌案前,想着如何给司马遹再写一封信,力求能够说服司马遹罢免孙秀。因为在今日重新认识孙秀后,刘羡冥冥中有一种预感,这个人的破坏力将会远超自己的想象。他可能会摧毁晋室,也可能会摧毁自己,必须将他从政坛中驱逐出去!

    字斟句酌间,很快就到了黄昏,此时门外又有门卫通报说:有人求见县君。

    刘羡有些烦躁,心想,莫不是孙秀又想了办法来烦人?但口中还是问道:“是谁来了?若是不认识的,就不见吧!”

    不料话音刚落,门外就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,隔空说道:“怀冲,四年不见,你的脾气何时变得这么大了?”

    刘羡先是一愣,但他随即到发生了什么,继而露出由衷的笑容,放下手中的笔墨,快步迈出门外,对来者笑道:

    “哈哈,士衡,你怎么过来了?”

    来者正是陆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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